永存
“从前，有一只强大的龙。他的寿命很长，长到很久很久都可以活着。后来，他遇到了一只小狼。这只龙第一次有了要守护的东西。”
“拜托，你一点也不强大。”
“小家伙，是你让我讲的故事。还有，我很强大。”
我将头埋进毯子，打了个哈欠。你就顺爪把那条比我还大的尾巴压在我的背上——好吧，你说搭就是搭。但是，就算只是尾巴尖，这也很重的，好吗？还有，我看到了，你变出来的那本故事书是空白的！
“好吧，巨巨，晚安。”不知道第几次挣扎无果后，我只好选择了放弃。
“晚安，我的小家伙。”
你的……知道了知道了……超级强大的巨龙和小黑狼的故事开始于一年前的一个早晨。太阳照常升起，巨龙照常无所事事地转来转去——然后，他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小毛球。那个小家伙真的好小，她甚至还没有他爪子的一半大。
不知为何，巨龙飞向了那个时走时停的小毛绒。当他缓缓地降落到她面前时，他才注意到，小毛球的身后，拖着一道长长的红色印记。尚未长开的小狼弓起背，尽力露出几颗还能称得上尖利的犬齿，谨慎地望着面前陌生的巨物。
“小家伙，你的尾巴怎么了？”
“被一个东西夹住了，然后我把它咬掉了。”看到巨龙，小狼的上下颚紧紧粘在一起。但她还是假装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。
那条半缺的尾巴狼狈地耷拉在小狼身后。巨龙挥了挥爪。在小狼不断颤动的身体上，一道绿光突然出现，然后……什么也没发生。
“太久没用了，生疏了。没什么不舒服吧？”巨龙想摸摸这个小家伙，想了想，又缩回爪。
“没……”确定对方没恶意，小黑狼放松下来。
“你有家吗？”巨龙趴下来，努力让自己平视小狼。那双像晚霞一样温柔的眼睛，小狼一直记得。
“想让我跟你走吗？”
“愿意吗，小家伙？”
“行。”
就这样，黑色的巨龙遇见了那只黑色的小狼，又把她捡了回去。
这个故事开始的草率，发展的草率，结束的……也很草率。大概，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缘分吧。
还要讲啊……我组织一下语言。
小狼还是小小的一只——一年过去了，她的尾巴还是半缺。巨龙的魔法还是那么不精通，他想起的那些小把戏也真的只是娱乐。
别这么失望啊！我超喜欢你的魔法的！虽然没有实质性的用处，但是，很好玩啊！
哦，要继续吗？该你了！
“后来……龙想到了一个问题：小狼的寿命是有限的。她不可能一直陪着巨龙。”
“我才三岁啊……还早。”你的尾巴确实很重。我努力翻了个身，终于成功地抱住了你的尾梢。
“你看，一年已经过去了。小家伙，时间流逝的速度，远比我们想象的快得多。”不知过了多久，在我即将步入梦乡的时候，你轻声说。你说，你就这么凝望着我的睡容，久久地，久久地。
拜托！请忘了我四仰八叉的姿势，好吗？
“你再找一个。”我半梦半醒地应着。
“你无可替代，我的小家伙。”
你说，那天，你的移动魔法第一次成功。你看着被子起起伏伏，最终终于落到了我的身上，才长长松了一口气，放松了一下紧绷的肌肉。
你慢慢挪到书架旁，细细读着一本魔法书。我翻了个身，你瞄着我，直到确认我进入梦乡，再接着读。
其实，我能听见你的声音，但我就是喜欢那种缓慢的呼吸声。这个啊，是我的小秘密。
一年又一年，那只小狼还是喜欢依在巨龙身边，巨龙还是喜欢读一些睡前故事给小狼听。
“巨龙对小狼说，你驯养了我。”
“停！明明是狐狸和外星人类小王子！而且，是你养的我！”
“不，小家伙。从前的我总是无所谓地看着万物生长又消失，然后一天一天混下去。但有一天，一束黑色的光猝不及防地钻进了我的心里。她也让活了很久的巨龙第一次感受到了出现在别的生物心中的感受。”
“巨巨，你也是。”
“所以，他不想失去这种美好。他们都深深刻在了对方的心底。当他看到那黑色的麦浪时，他总会不可避免地想起她丝滑的毛发。”
“黑色的麦浪？”
“是的，小家伙。”你的魔法的确进步了。你打了响指，就让我被这幸福的、充满香气的波浪包围。
“厉害。”虽然这个魔法还是没什么用。
你很庆幸收养了我。你说，看着我一天天长大，你心中涌满了成就感。但我知道，看着熟悉的狼慢慢变老，肯定不是那么好受。
“巨巨，如果我走了……你就当这是一场梦，好吗？就当小黑狼从来没有来过。”
“那对我太不公平了，小家伙。你知道这对一个活了很久的龙是一种多么大的折磨吗？我的小家伙，这种话，我可不想听第二次。”你点点我的额头。我能意识到，你在压抑着什么。
“哦……你好凶。”我委屈地别过头。这是你头一次发怒，也许不明显，但我能感觉到。但是，我不能假装我会活很久——像你一样。不然，我们会更痛苦。小时候，我被一群自称勇者的人类掏出了窝，他们说要把我驯服，关了我很久，也饿了我很久，逃出来以后，是你告诉我家是什么。我不想离开你，我不想忘记你，我不想让你难过……即使是被铁东西钳住尾巴，我也没感觉到不安，我从来都没这种情绪——但是现在，不是了。
巨巨，你知道的，没有什么魔法是能够使哪种生物长生不老的。万事万物都有它的规律，即使是再强大的魔法也无法将这些规则破坏。这意味着什么呢？这意味着……你只能接受现实，看着我衰老，看着我……离去。
时间的河流总是会无情地将亲近的伙伴卷走，当你转过头，或许会发现，曾经同行的那位挚友已经悄无声息地沉到了河底。有些可以活很久的生物只是在河边观望着，但他的伙伴已经在河中越陷越深。
“其实，小家伙，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也不是多过分。但我的确不愿那些事成真。放心，我的小毛球，我可是强大的龙。总会有办法的。”
“你才不强大。”我蹭了蹭你柔软的肚皮。算啦，不是有句话叫活在当下吗？
很久以后，黑色的狼变老了，黑色的巨龙环在她身边，静静地看着她。
“我学会了一个魔法。我无法让你拥有无尽的寿命，但我可以和你一起变老。”
你这家伙……还真傻。
“拜托，变老很难受的。”
“为了你，我愿意放弃这近乎无限的寿命。”
我已经很难翻身了。你的肚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软啊。能多聊一会儿就多聊一会儿吧，等我真的没力气了，就不能和你说话了。我和你在一起生活的这十几年，一直是平平淡淡的，但是，就这些点点滴滴，让我每天都对接下来的日子抱有期待。我们的日常，不过是一起吃饭，我挠墙你看我挠，睡觉前我缠着你给我讲故事……
我不想忘记这些。但是，如果可以，我希望你能忘记。
如果，你是在安慰我的话。
“晚安，巨巨。”
“晚安，我的小家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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结局二：巨龙醒了，他的身旁是小狼冰冷的身体。
他意识到自己被骗了——那根本是一个假的法术。那种能量流失的感觉，不过是一个催眠魔法产生的。
他将小狼裹在小被子中，将她埋在了家旁。
一抹阳光倾在他的爪间。他抬起头，想起第一次与小狼见面时，阳光也是那么温暖。他缩起爪，让它们覆在身旁的小土包上。
房间里还有小狼玩过的玩具，墙壁上还留着小狼的抓痕，墙角的垫子上还陷着一个小小的坑。她的痕迹仍未消散。
他做了一个梦，梦中，半缺尾巴的小狼崽子扑到它的怀里，按住他的胸口。
“拜托，我在这里呢。”
巨龙按住心口，将那不存在的什么抱起。
巨龙家门口长了一棵小树。每天，巨龙都会待在门口，自言自语着，从远处的森林讲到近处的云。
他的小毛球一直都在——在他珍贵的回忆里。
他会和别的生物创造回忆，但是，他和小毛球的回忆，永远无法被替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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